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陰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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陰謀

車夫整個人似乎都嚇傻了般,也沒出手救人,只知道在一旁哆哆嗦嗦的哭道:“對、對、對不住,我不是故意的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
茶樓二層的雅間裏,玄衣人看著底下人仰馬翻的混亂,抿唇一笑,放下手中的茶盞道:“回吧,告訴主子,事成了。”

“是。”

莊嚴富麗的紫金殿上,年近七十身著一襲褐黃龍袍的壽德帝威嚴的坐在龍座上,睥睨的俯瞰著下首烏泱泱的大臣,不怒自威,一旁的總管太監徐進細著嗓子高唱道:“有本啟奏,無本退朝。”

工部尚書薛明德出列道:“臣有本啟奏,壽陵已近完工,只是按圖紙上之前的要求,棺槨蓋上的寶石原定的是巴陵翡翠,但近年來,翡翠減產,成色好的幾乎絕跡,這墓門鎮寶石,實在難尋,已斷貨了。”

壽德帝冷冷的睨了薛明德一眼,蒼老的帝王如同雄獅,在看他即將下嘴的獵物。

嚇得薛明德撲通一下跪在地上,哆嗦著緊急補救道:“但隨著海運興起,珊瑚似乎更為合適,只是銀錢上比巴陵翡翠要超出、超出……”

“超出多少?”顧征冷冷的開口。

“十、十萬兩白銀。”薛明德擦了把額頭上的虛汗,顫著肝道。

此言一出,四下皆靜,一群大臣私底在心中暗罵,這薛明德莫不是瘋了,他還真是敢開口?戶部連臣工們的餉銀都快發不出來了。

顧征眉頭微蹙,也沒有說話。

薛明德一個頭磕在地上,道:“工部不敢擅自做主,還請陛下示下。”

吏部侍郎胡明禮出列道:“陛下,臣認為事關帝陵,馬虎不得,雖說十萬兩白銀不少,但我大盛泱泱大國,國泰民安,遠無戰事,內無近憂,修個帝王陵寢,難道還湊不出這區區十萬兩銀不成?這珊瑚當換。”

“臣附議。”

“臣附議。”

“豎子胡言。”右相劉寬怒瞪著胡明禮道:“遠的不說,前年隴西的雪災,去年淮南的瘟疫,今年北境和南境也蠢蠢欲動,哪裏不用銀子,南境軍已半年沒發軍餉了,難道你讓守邊的將士們餓著肚子上戰場啃沙子不成?”

劉寬轉而向壽德帝擲地有聲的道:“陛下,帝陵之事,前後已修了數十年,棺槨用料不是早就定好的,這時卻出現材料短缺,就是他工部辦事不力,應著工部另想章程,而不是用高價材料替代,勞民傷財。”

壽德帝沒說話,低垂眼眸一下下的轉著拇指上的扳子,也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薛明德道:“臣冤枉,劉相此言差矣,工部修帝陵,材料向來是分批采購,邊修邊購,帝陵工程浩大,工期漫長,哪裏有一下就先采購好的?便是歷朝歷代也沒有這說法。”

胡明禮也道:“劉相如此看輕修帝陵之事,難道認為修陛下陵寢是小事?比不得你口中的民生百姓不成?”

劉寬怒道:“老夫何曾說過修帝陵是小事?你休要妄言?”

幾位當朝重臣瞬間劍拔弩張,氣氛緊張到了極點。其他大臣明哲保身,都鵪鶉似的定在原地,能不說話就不說話,生怕牽連到自己。

這種挨罵得罪人的事,也就只有劉相敢出頭當這個椽子了。

胡明禮睜著眼睛說瞎話道:“陛下,雪災疫病哪年沒有,南境軍士本也就有屯田,就是晚給個半年一年的軍餉,哪裏就至於吃沙子了?食君之祿,分君之憂,臣認為,當以修帝陵為首。”

劉寬急道:“陛下,臣認為……”

壽德帝一拍扶手,臉色厭煩的打斷道:“好了……成天嘰嘰喳喳吵個沒完,此事壓下,容後再議,還有其他事嗎?”

老皇帝掃向一眾大臣。

禮部左侍郎塗正青出列道:“陛下,春闈之事,禮部大小事宜已準備妥當,只是這主副考官人選,還請陛下定奪。”

壽德帝掃向人群,像在找什麽人,畢竟他年歲大了,再是保養得好,目力也有所不濟:“禮部尚書何在?”

塗正青道:“回陛下,許大人五日前,在承恩街被當街縱馬的沖撞,腿斷了,現在府中養傷,不曾上朝。”

“哦?”壽德帝看向塗正青,喜怒不辨的道:“還有這事?”

太監總管徐進道:“陛下,前幾日禮部是有上過一道告假折子。”

壽德帝道:“京兆府尹何在?”

範東陽出列道:“臣在。”

壽德帝沈著臉道:“這事出在你管轄內?你辦事很得力啊?春闈在即,眾多學子上京趕考,你卻把治安搞得烏煙瘴氣?至禮部尚書重傷?”

這事要說是京兆府尹沒辦好差雖也說得過去,但更該擔責的不應該是掌管治安的巡檢司嗎?但這話範東陽不敢說,只能垂頭認錯道:“臣有錯,還請陛下責罰。”

一殿的人眼觀鼻鼻觀心,心如明鏡,這範東陽什麽人?那是右相劉寬的得意門生,這會兒被皇帝拎出來訓斥,什麽意思不言而喻。

只聽壽德帝道:“看來是在京久了,憊懶了,既如此,那你就去漳州當府尹去吧。”

範東陽磕頭謝恩:“謝陛下。”

劉寬看向無端被牽連的範東陽,身子微傾,就想上奏,範東陽沖他極輕的搖了搖頭,劉寬沈了口氣,無奈的縮回了腳。

餘光一瞥,左相李延也沖他搖了搖頭,這些年李延如履薄冰,小心謹慎,生怕說錯哪句話,他頭上的這頂烏紗帽就沒了。

要不是他還有個嫁給淮王的大女兒,估計早被壽德帝罷免了,他早已不是那個一門出了兩王妃的權臣左相了。

壽德帝別有深意的看了劉寬一眼,道:“禮部尚書即傷了,塗正青,那就由你頂上,負責這次的春闈主考吧。”說完,顧征不待他人反駁,兀自起身離去。

徐進拂塵一揚,高聲道:“退朝。”然後追著顧征而去。

塗正青躬著身子高聲道:“多謝陛下青眼,臣定不辜負皇恩。”

一眾大臣散朝後,範東陽走到劉寬身邊,低聲道:“老師不該惹怒陛下。”

劉寬駐足仰頭看向蔚藍如洗的天空,道:“恒之看這天兒如何?”

範東陽也仰頭看了看,不明所以的道:“晴空萬裏,陽光和煦,是個好天?”

劉寬嘆道:“要下雨了。”然後脊背挺得筆直,提步離去。

範東陽和劉寬師生多年,自是知道劉寬所說的是指什麽,但廣廈將傾,又豈是人力可以挽之?也許他去漳州也沒什麽不好,只是老師一人在京,又要踽踽獨行了,範東陽看著老師孤傲的背影搖了搖頭,綴在劉寬身後離去。

李延與李敬亭走在離宮的甬道上,李敬亭道:“父親剛剛為何阻止劉相?”

左相李延覷了兒子一眼,道:“你覺得是為何?”

李敬亭道:“父親想賣劉相個好?”

李延回頭望向仁壽宮的方向別有深意道:“不,我想賣好的可不是他。”

***

顧星瀾將密信遞給顧衡,道:“不出所料,塗正青主考。”

顧衡將密信放在蠟燭上點燃,火光跳躍下,他那張俊逸的臉倏爾一笑,很是魅惑:“劉寬還是沒沈住氣,本來這次主考,顧征更屬意他的,可惜了。”

顧星瀾收回看向顧衡的視線,道:“皇陵修了八百年,薛明德早不提晚不提,非要這個時候提,就是拿準了劉寬性情剛直,不會坐視不理。”

顧衡餘光瞄著顧星瀾剛剛偷偷在看他了,也不戳破,只嘴角不自覺的上揚,尋了個燭下更好的角度,擺出燈下美人的姿態才道:“劉相做了那麽多次主考,也不差這一次。”

顧二公子正在賣力的找角度孔雀開屏,就聽一道冰冷的聲音傳來。

“衡兒換個地兒站,擋光了。”蔡荀哪註意顧衡在那凹了半天的造型的心思,一邊盯著棋盤,一邊煞風景的道。

顧星瀾將手抵在唇邊偷笑了兩下,忍得甚是辛苦,好半天,才擡指將一顆黑子放在棋盤上:“先生,你輸了。”

蔡荀驀地起身,氣道:“哼?要不是這臭小子擋了燭火,你以為你能贏我?”顧星瀾嗆聲道:“就輸我這麽一回,有什麽不好承認的,先生莫不是想賴嗎?”

顧衡悻悻的左右瞟了兩眼,也不敢看顧星瀾,瞟到桌上的茶壺,轉移目標的給二人分別倒了一杯茶,顧星瀾那杯,他親自遞到對方手裏,道:“都消消氣,我的錯,我的錯。”

蔡荀將棋盤上的白子一一撿起,道:“衡兒的策論都準備好了嗎?”

顧星瀾接過顧衡遞過來的茶,指尖無意的被顧衡的手指擦了一下,她頓了頓,瞄了對方一眼,見顧衡並沒有看她,倒是她多心了?

顧衡將一張信紙遞到蔡荀手中:“先生看看可還行?”

蔡荀展開看了看,道:“不錯,這篇怎麽著也能進殿試了。”他將信遞給顧星瀾:“找個妥帖的人,放出去吧。”

***

上京城悅來客棧,進進出出的都是上京趕考的學子們,身著錦服的書生在大廳中三五成群的紮在一堆討論道。

“唉,聽說了嗎?今年的主考官換人了?”

“這有什麽意外?許大人受傷?由塗大人頂上,再正常不過的事。”

“唉,可惜我鉆研了那麽久的孔孟之道,聽說塗大人更偏愛老子。”書生們嘀嘀咕咕,抱怨的有之,慶幸的也有之。

右邊最角落的隔間裏,一膚色黝黑,下顎上有顆黑痣,穿著寒酸的中年書生看了看窗外,又看了看門口,見四周都沒人了,才偷偷摸摸的從袖間拿出一摞紙道:“說、說、說好的,五百兩。”

坐在桌前的錦衣公子從腰間的荷包裏拿出五張銀票拍在桌子上,道:“銀票在這,不過……”

一顆痣急道:“文章你放心,包你進殿試,獨此一份,絕不賣二家。”

錦衣公子見對方頗為上道,將銀票往對方懷裏一塞,上前要拿一顆痣手中的紙,一抽,卻沒抽出來,他疑惑的看著一顆痣道:“怎麽?後悔了?不賣?”

一顆痣踟躕了半晌,才松手道:“賣、賣……”

錦衣公子拿過紙展開一看,滿意的點了點頭,笑道:“不錯,沒看出來,你這人其貌不揚的,文章卻寫得不錯,值五百兩。”

錦衣公子得意洋洋的走後,一顆痣縮著肩膀悄無聲息的從悅來客棧裏出來轉身進一條小胡同。

“成了?”阿笙倚墻而立,看向一顆痣。

一顆痣擡起手在耳後一扣,平淡無奇的面皮下,是陶川那張明朗的臉。

“成了!”

趙王府中,趙王顧文疆和庸王顧文禛分左右兩邊落座,一侍衛模樣的人立在下首將一個匣子畢恭畢敬的呈到顧文疆面前:“王爺,這是這次春闈的收成,共三十萬兩。”

顧文疆點點頭:“手腳都做幹凈了?”

“王爺放心,放消息的人都是塗大人的小舅子露的面,怎麽也查不到我們這來。”

顧文疆一下下的摩挲著袖口,笑道:“做得不錯,下去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顧文禛起身看向廳中掛的一幅畫道:“七弟這畫不錯,就是這魚尾有點長,看著有點礙眼。”

“沒法子,北境到外用錢,顧不了那麽多了,我也就幹這一回。” 顧文疆頓了頓,又道:“要不是三哥冤枉我,弟弟我哪裏至於這麽差錢。”

顧文禛瞇眼笑道:“七弟少跟我這哭窮,你三哥我不眼紅,再說那錢不還有大哥幫你出一半呢嗎?我不追究你就偷著樂吧。”

說到這事,顧文疆一臉吃了屎的表情,攥著拳頭在顧文禛身後無聲的罵道:“死財迷,撐不死你?”

顧文禛像是後背開了天眼,一邊賞著畫一邊道:“七弟也別罵我,不是當哥哥的不仗義,你我一奶同胞的,這樣,我幫你出個主意。”他轉身走到趙王身邊,傾身在顧文疆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。

顧文疆眼眸倏地一亮,擡手拍了拍顧文禛的肩膀,愉悅的笑道:“不愧是我的好三哥,弟弟先謝了。”

兩人那一臉壞水的笑眼真是如出一轍,真真是一個娘肚子裏爬出來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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